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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与外科医生十年婚姻


  晚上十点,我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带着刚刚参加同学聚会引起的兴奋与失落。

  我知道,孩子已睡下,现在像他爸一样瞌睡多,刚过九点就喊困,只要作业能写完,九点半肯定是要上床的。

  果然,孩子的卧室屋门微掩,没有灯光。而其他的屋子却灯火通明。老公正坐在电脑旁敲着键盘。

  “回来得还挺早。”他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说让我早点回有话说嘛。”

  昨晚他就没回家,因为一台手术做到了晚上九点多,他很累,就没回。

  在医院有一套我们租赁的房子,婆婆在那里住。他在那儿住省的来回折腾。

  虽然已结婚十一年了,还好,我还没尝到什么是七年之痒。我们经常交流,虽然他很忙,但“只要挤,总还是有的”。睡前,两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互相依偎着,这是最佳时段。几日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我脱去外套,准备关餐厅的灯时,不由愣住了:桌上的碗、盘、筷像等待检阅似的摆了一片。再看厨房,锅底的饭结成了锅巴,泡都没泡。本想着今天同学聚会可逃避了一次刷碗,可他竟给我剩着!

  一边收拾着,一边忍不住开始发泄:“可真成你的保姆了啊,连碗你也不刷。去聚会前给你们晚饭都做好,这碗你还等着我呀!你回来都干什么了?”

  今晚,是一次小型聚会。三位银行学校的老同学调入我市,其他同学给他们接风,也邀请了我这个已远离“江湖”之人。这三位是我自毕业十四年来第一次见。大家谈笑风生,倍感亲切。所不同的是,三句话不离工作:存款、贷款、透支、贴现、基金、保险、风险说了一堆。

  总之,各有各的难处。要想多拿钱,就要有本事多弄钱。

  “还是你舒服呀,当了全职太太再也不用理什么任务了。”

  “你们拿钱呀,我有什么?天天做家务?”

  “你老公能挣呀!外科医生多拿回……”

  “喝酒,喝酒!”一位同学打断了他的话。但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夸张,只不过养我还是能养起的。”我淡淡回了一句,不想再做更多解释。

  看着他们各个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不由暗自神伤。谁也没有想到昔日我这个次次考试总分前三甲、雄心勃勃准备开辟一片天地的女班长,最终做了个回家带孩子的婆娘。

  “离开银行你后悔吗?”送我回家的路上,一位同学问。

  “怎么说呢?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对我的家庭,甚至是家族来说,需要我离开;但仅对我个人来说,是付出了代价的。”但我知道,女人一但结了婚,就不能只站在个人角度看了。

  一边刷碗,一边回想着聚会的情景,刚才的火倒消了不少。

  “别生气,来,我刷。”不知什么时候,老公已站到身后。

  “算了吧,我都刷一半了。好几个小时了,早干什么了?

  “好,你听着,我回来都干了什么。”

  我没吱声,只管闷头刷。

  “你听着呀!”他还挺来劲。

  “听着呢,我又没堵住耳朵。”

  “我会来后,拧开火热饭热菜、和儿子一起吃、有给他洗了个梨削削,又检查了他的作业、把电脑开开……”

  “呸!”我忍不住笑着说:“你放的P也算活呢!说了半天,好像干了什么一大堆事似的。”

  他也笑了:“主要是前两天不是去开了个国际培训会嘛,觉得讲得特别好,想跟没去的人分享一下。刚才制作幻灯,想给他们讲讲。”

  这才说到点上。人家多么正当的理由,我又有什么话可说?干活吧!

  终于收拾完毕,上了床,等着他呢,可一转眼,他又抱起了书。那个大部头,七百多页,掂起来比两捆钱都沉。封面就是像猪肠子盘曲在一起的大脑,上面布满了红、蓝色的血管。一本书定价三百多元呢,当当网前两天才送来,还打了些折扣。我们家没少在那购书。专业书都很贵,有一次购了一套一千多。这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本,加上儿子的书,五百多元。

  看着他那痴痴盯着大脑图片的眼神,真觉得比恋爱时看我都火辣,嘴里还低声嘟囔:“太好了,太好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没有?该睡觉了!”

  “真的,你没看,不知道它有多好。看了你也会喜欢的。”他边说边用说指着讲起来:“这是Willis肖像。”

  “他是个什么人物?”

  “脑解剖中的Willis环就是他先发现的,这非常重要。”他又给我说了一大堆静脉、动脉、代偿之类的词,搞得我如坠云雾。我真想说:我不想知道什么环,我知道钱。但看他那么耐心地给我解释着,真不忍打断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好了,该睡了!”

  两个人躺在一起,是那样熟悉和自然。通常我们是要聊会儿天的,除非他太困先睡着了。

  “给你请示一下,咱小荣嫂子来看病,我想给她一千,她挺不容易的。”

  “她又来看病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千虽不是什么大额,可也够买一个月菜了。但立刻显出无所谓的样子,“随便,钱不就在那放着嘛,想给多少给多少,我不过是你的银行。”

  这个嫂子我是知道的,是老公一个堂哥家的,患糖尿病多年,引起眼部并发症几乎失明,去年就来做过手术。

  我心里默默算着这是今年第几个亲戚来看病了:大舅家的亲家、二舅家的内弟、大姨的亲家母、表哥的女儿、小姑子的公公。今年还没结束呢,不知还有谁来。

  老公是一“凤凰男”,当初家里让他学医就是想着看病容易些,现在倒真是很有机会为大家服务。作为一个“老媳妇”,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曾经很嫌他们事多呢。大姨家的香油,二舅家的红薯,咱不也吃了嘛。大家都不容易。想想这些,我又开心了。

  接着,我们又聊起了孩子——这永远是我们的主要话题。这个十岁的小家伙做起事来总是毛毛糙糙,漏做题、抄错数、单位名称没换算之类的毛病严重影响他的成绩。他爸做事的认真细心怎么没遗传给他点儿呢?我们是没打算让他当医生的,他这毛糙劲当不了什么好医生。他也早就宣称决不干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他爸爸的工作情况早把他吓住了。他目前的理想是做企业,挣大钱。我们很无语,从小就教育他不要把钱看得太重,可他还是认为挣钱最重要。老公周围的同事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让孩子学医了。有些人会说这是谎言。在这儿不抬杠,如果医疗环境继续恶化,大家看病会越来越难,咱们拭目以待。

  他一边聊,一边手在我身上游走。我知道要有“活动”了,不然,第二天值班又回不来了。喜欢他那双有力的手抚摸我的每一寸肌肤——只有一个禁区——我的头顶。记得他第一次拍我头的时候,我像被劈头浇了盆凉水,从头顶“嗖”地冷到脚后跟。想想那双手曾在上千万人的头上摸来开去,沾满了鲜血,我就头皮发麻。所以,我命令禁止他触摸我的头顶。

  周五值班,算个美事,这样周日终于能休一整天了,这还是要在没有急诊的情况下。已经半个月了,第一次休一整天,总算能陪我们了。

  周六中午,他一进门,就让开饭。看他那张焦黄的脸,我知道,又熬夜了。

  “有急诊?”

  “干了一夜,只睡了一个小时。吃完饭我要马上睡觉。”

  “爸,你准备睡多长时间呀?我想让你带我打球。”儿子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这孩子,没看见你爸累成什么样了?还打什么球?”我瞪了孩子一眼。

  “可他好久没带我打球了!”孩子有些委屈,“不然你带我打。”他在将我军。

  说实在,我这人真没什么运动细胞,上学时体育总是不及格,放到现在这年月可惨了。

  “吃完饭,我带你去公园好不好呀?”我拿出了“优惠政策”。

  饭后,老公补觉,我带孩子去公园。看着别人三口之家有说有笑,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心中微微有些酸楚,我们像单亲家庭似的。

  转了近两个小时,一进门,就听见老公声音很大地打电话:“我不是说了吗?那有炎症……我们已经处理了,你还问什么呀?……他的病很重,很危险……这个问题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呀!……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昨晚睡了一个小时,王医生一眼都没合……”

  他一放下电话,我就说到:“看来还是修炼得不到家啊。一听你就是不耐烦的口气,人家又要说你态度不好了。”

  “谁累的时候态度能好呀?已经处理过了,正睡着觉又把我吵醒。她以为就他们一家病人?”

  “可从病人家属的角度看,一家摊上个这大事,天都塌下来了,谁还顾得上那么多呀?你以为会想自己家人那样心疼你?……”

  “好了,别说了!”他大吼一声,把我打断。我和儿子对视了一下,溜到了一边。

  “咱们还是张点眼色吧,你爸正烦呢。”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条标语:“视病人如亲人。”其实,他们对亲人比对病人吼得还凶。一看到他急,我就大气儿不敢出地溜到一边了。

  讲一个前两天我家才发生的小事。

  做好晚饭,我一边摆桌子盛饭,一边喊着:“开饭了,开饭了!”

  儿子在写作业,老公在欣赏他的“情人”——脑部彩图。

  他们吃着,我又削了个梨,切成小块,做他们的餐后水果。

  一端上,儿子就用筷子夹。可夹了几次,都因滑没夹起来。

  “你可以去拿个叉子扎嘛。”老公说,“这让我想起刚才看书上说,有些瘤子你用镊子夹不好操作时,用刺针扎反倒效果好。”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和医生一起生活多年,早已操练得五毒不侵了。这会儿就是摆一盘真瘤子在这儿,饭咱也照吃不误。

  多年前曾听过一个相声,是说和医生吃饭的事。那医生对端上的菜评价的时候总联系到病,让人听了食欲顿失。当时我听了特乐,觉得那是艺术夸张。可我家真出了个现实版的。所以,想嫁医生的要把胃口练好,别那么矫情。好像白求恩的老婆就是因为受不了他把什么人体器官带回家而离婚的吧。扯得有点远了。

  “哈,爸爸有职业病!”儿子乐了。

  “这不叫职业病。”老公一脸真诚,一字一顿地说,“这叫——职——业——思-——维。”

  “哈哈!……”我和儿子快笑岔气了。在我们看来,他已“病入膏肓”。

  “来,儿子,吃块瘤子。”我打趣地说。

  “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儿子还真配合。他也被练出来了!

  昨天,竟忘了老公还要值班,做好晚饭傻等。孩子饿了,先打发他吃。等得我也饿了,忍不住才给他打电话。平时,我是很少主动和他联系的,就怕他正忙着,耽误工作。当得知他值班时,无可奈何地想:怎么这么快就轮上了?不得已,今早吃了剩饭。今晚,可是不用值班了,做好了饭等他。可刚才又来电话说来看病的那个小荣嫂子的儿子(他堂侄子)突然肚子疼,他要在那陪他做检查,观察病情,又不能回来了。郁闷!我还要吃剩饭!

  昨夜,又被骚扰得没睡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

  大约凌晨两点,手机的铃声把我吵醒——老公的电话。只听他在询问情况:“多大了?什么时候发病的?……做了什么检查?……瞳孔情况?……”

  虽然不是他值班,但他带的医生碰到棘手情况还是要给他打电话的。

  “先放个管子吧……把颅内压减下来……有情况再联系。”

  一放电话,他立刻呼呼大睡起来。真服了他,可能是练出来的吧。

  但,我不行!一旦半夜清醒过来,再次入睡就难了。耳边一直响着他的声音,一直担心是否一会儿还有电话,是否他还要去医院。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今天早晨,他看我没精打睬的,说:“要不,以后咱们分房间睡?”

  我倒没意见,只是,现在租住的房子两室,没多余的房间。以后再说吧。

  每次看到医院暴力的报道,我都无比痛心。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其实,每位医生都希望他的病人康复出院,就像每个孩子都希望考一百分一样。但,每个人水平不同,病人的情况不同,这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风险处处存在,医不好就怪医生,那大家都让自己最信任的人去学医好了。

  我与他的相识是非常传统老套的——相亲。

  上学的时候,老妈一直在给我打预防针:“上学期间不能谈恋爱!什么都不稳定,太不靠谱。”这是哥哥大学的经历留下的后遗症。那时候大学分配工作,很多人因不能分在一起而劳燕分飞。

  我这个乖乖女当然不敢违令。也确实没碰到合意的。碰到追求者,我会有办法让他们死心。我不是那种爱幻想的女孩,“灰姑娘”的梦从不属于我。当全班的女孩都被琼瑶阿姨折腾得哭天摸泪的时候,我只是一旁冷冷的看着,搞不懂那些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有什么关系。直到现在,从不看韩剧。那时看《排球女将》、《阿信》,讲的都是不屈不挠,奋发上进的故事,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应该记得。我想,在大家眼里,我应该是个外表狂热内心冷漠的人。和我一起玩的男孩不少,但想近一步,就免了。

  上了班,我的婚姻大事才提上日程。那一年,我21岁。开始,妈还不大过问,可过了一年,没什么进展,她竟然着急了,四处打听,托人相亲,差点把我的资料往婚介所放,好像我马上就要嫁不出去了。我不禁好笑,我有那么老那么难嫁吗?银行工作,164CM,52KG,虽不算什么大美女,长相也算对得起大家,学校的晚会还常由我主持呢。

  前后见了有七八个,大部分转脸就不再联系了,有三位见了两三次,想着家庭条件还行,试着培养一下感情吧,可总觉得特别扭,只好散伙。

  那段日子比较崩溃,我总是不断问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想要什么。每次相亲前,都要摆出条件一一比较:工作、家庭条件、身高、学历、年龄等等,恰似在做一笔交易。哪里有什么茫茫人海中藏着令人砰然心动的浪漫?

  昨日中午,孩子发烧。立刻向老公汇报,遵照指示,喂了抗感冒冲剂(他们医院自制的一种中药制剂)、复方新诺明。如果温度再升高,还要喂退烧药(APC,我家叫大白片),这是我们家对付感冒发烧的“老三样”。多喝水(可以加点糖、盐),多休息(昨日下午和今日上午没去上课)。我们很少输液,控制不住再去。这也算是找医生做老公的好处吧,有了病不太慌。晚上,儿子点将让爸爸陪睡觉。有病找医生,这是很自然的。今天就不多说了,陪儿子去。

  97年10月,恋爱毫无进展,而工作却上了个台阶。转正后一个月,我被任命为一个小储蓄所的所长,成了当时我所在支行最年轻的所长(可能也是全市最年轻的,没调查过)。工作能力强?机会好?都有。随之而来的就是责任加大,处处操心,需要摆平各种麻烦。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谈恋爱的事我才懒得管,有了老妈那种到处“推销”的热情,还怕变成老姑娘?

  转眼来到98年。年初,下了一场大雪,滴水成冰。我揣着单位发的电影票,啃着冰糖葫芦,溜着冰,像个小傻妞似的去自娱自乐。周围都是成双入对的,我偷偷问自己:是不是真该找个伴了?

  过年后,老妈加紧了宣传步伐。从不爱过问闲事的舅舅传来消息:“我们医院脑外有个刚毕业的小伙子,用不用见见?”原来,他们科室有个正谈女友的男孩,一次兴奋地谈论起女友,舅舅接过话茬:“有合适的给我外甥女介绍一个。”

  “有啊,我有个老乡,好像没女友。”

  说出名字,其实舅舅并不认识,就托那男孩打听情况。于是,妈有什么问题就传过去问。当得知他家在农村,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时,妈有些灰心:“这家庭条件也太差了,负担那么重。”我家虽是一般工人家庭,也比他强呀!

  “你也别眼光那么短,家庭条件差,人是活的,情况可以改变呀!人家是硕士,神经外科不错的。”舅舅劝妈。那时侯硕士已很牛了,博士更是凤毛麟角,估计那时全市的博士还没现在一个大医院多吧。舅舅在妈的眼中是绝对权威,妈对他言听计从。后来听说一个妹妹已经结婚,在某乡当干部,弟弟也大学刚毕业,有了工作。只有一个小妹在上高中。妈这才勉强同意见面。问起年龄,舅舅竟然说忘了问:“你们按正常的上学年龄自己算算看嘛,这能是什么大问题。”问身高,舅舅也说不清。妈不敢再说什么。其实,妈最满意的是他的职业,觉得医生稳定,越老越好。我考学时也让报了医学院校,可惜考砸了,分数不够,最后阴差阳错地进了银校。外科医生的神秘还是极具诱惑力的。于是定下相亲的日子。

  那是四月初的一天。上午,见了一个某国企老总的儿子,竟然迟到二十多分钟!我几次想撤退,都被介绍人拦住:“人家老总忙。既然来了,再等会儿吧!”还没见人,就一肚子气了。终于那老总带着儿子出现了,可见了面竟然一句道歉话也没有!我们平民老百姓的时间就不值钱吗?

  我第一句话就问:“为什么来迟到?”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爸刚才说让我来我就来了。”

  “你原来没问过吗?”

  “反正我爸安排的,我没问那么多。”

  看他那窝囊样,我真想大吼一句:“滚!我找的不是你爸!”凭你爸是什么,那也不是你的本事!

  礼节性地说了两句闲话,我毫不留恋地走人了。

  谢谢大家的鼓励!今天看新闻说允许外资医院进入了,引来一片叫好声,大家热切盼望“不良医院”被淘汰。这使我回想起若干年前,一位下岗职工在排了n分钟的长队取完他的失业金后,对我们经办人员挥着折子大叫:“知道吗?外资银行要来了!人家办业务根本不用排队,还有免费的咖啡供应。到时候才不往你们这里存钱,让你们都下岗!”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我们也站到他们领失业金的队伍。若干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有几位下岗职工去享用了外资银行那免费的咖啡,只知道一些银行的“能人”带着他们的优质客户资源去外资银行拿高薪了;只知道银行的收费项目越来越多,越来越与国际接轨了;只知道现在银行还排队,当然,多了叫号机和大家习以为常的耐心。贵宾室大张旗鼓地设立着,越建越豪华,“二八”定律成了大家的公认。现在,外资医院来了,很好!你以为他们是白求恩带着国际主义精神普济天下吗?对于病人来说,是多了一种选择;对于医生来说,未尝不是。大家以后就看着广告,带着大把的银子去看病吧,还嫌民营的广告不夸张?哼,哼,我暗笑。啥也不说了,接着上菜!

  那天下午,穿上咱才置办的黑色修身外罩,略施粉黛,在镜子前扭了两圈。嗯,还不错,平日素面朝天的我涂上口红更精神了。我自信满满地蹬上高跟鞋,向约定地点走去。唉,平日都穿平底鞋,怎么蹬上高跟鞋腿就发硬,快成了瘸子?没事,还有一段路要走,一会儿就适应了。

  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一侧脸,老爸在小路对面与我同向而行。“怎么?还跟踪?”刚想问,老爸示意我继续往前。“镇定!”我暗自打气。

  不远处,一位高个男孩满脸微笑地迎了上来:“你就是XX吧?”

  “啊?这人就是呀?他怎么样?怎么样?”我心里正在敲鼓,他又开口了:“我是小G,走,他在前面,我带你去。”原来,他是那位已陷入甜蜜爱恋的介绍人。

  “还好。”我竟松了口气,“不用考虑眼前这位是否合适了。可下一位呢?还要寻思呀!真头痛,两个陌生人硬要扯到一起瞎聊。聊咱也不怕,关键是要考虑是否可以在一起生活,难度大呀!那位会不会是个丑八怪吧?老天保佑,千万别吓者我。。。。。。”我默默跟在介绍人后面走,脑子却一点没闲着。

  “小Z!”介绍人一声呼喊。寻声望去,只见一位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转过脸。迅速瞟了一下。还好,挺正常,没吓着我,白净的脸上架着副眼镜。

  介绍人完成任务后撤退,他到旁边存车。我也跟了过去,手往兜里一插,摸到一角钱。那看车人正在翻兜找钱,我递了过去:“这儿有零钱。”看车人自然收了我的。

  “咱们去哪儿?”他问。这里离我家很近,他却显得很陌生。

  “旁边就是公园,也不要门票,去转转吧。”

  “现在公园免费开放了?”话语中透着一丝惊喜。

  于是,我们边走边从这公园的免费政策说起。

 

  斜眼瞟了一下,怎么觉得和我一样高呀!他的身高在见面前可没问清楚。我鼓起勇气问了,得到的答案竟是:“中国男子的平均身高。”我晕!难道要查一下资料,看中国男子到底平均身高是多少?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深究下去。他这么简单就把我打发了!婚后,我又问起过,他说好久没量过,真的不清楚。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准确的数值,目测,应该是过了一米七吧。但发现那些婚前斤斤计较的问题到婚后都成了浮云。

  爱说爱笑的我那天却很沉默。当然,要显得淑女嘛。大部分时间是他说我听,主要聊些他的学习工作情况。

  没想到他已经28岁了!见面前算来算去,也没算出有这么大来!我的心里底线可是五岁,他却大我五岁三个月!“比底线多三个月。怎么办?能忍受吗?”我心里问自己,嘴上却脱口而出:“你怎么那么大?”

  “学医的,时间长。毕业后工作了两年才考研。”

  我可没想到这些。早知道这样我可能就不同意见面了,怕有代沟呀!还好,他面嫩,一股书生气。

  “看不出来呀,挺年轻的。”其实,这话我是在安慰自己。

  “看着年轻可不是什么好事,病人就喜欢老医生。”

  我忍不住笑了,心头关于年龄的阴影一吹而散。

  穿着高跟鞋散步,真的满辛苦。从公园转了一圈出来,已脚掌发酸。刚想说到此分手,他发话了:“再去旁边转转?”

  我其实想回家,因为在我看来第一面只要没把我吓着、没令我生厌,就已经具备了见第二面的资格。我不要求什么一见钟情,只想慢慢了解。

  真不知如何拒绝,只好跟着他继续向附近的一个城市广场走去。

  路上,他讲起求学的曲折经历。为了接受较好的教育,年幼离家,在亲戚家寄居。辗转几次,差一点弃学。当他讲到高考时,以足以考取中国任意一所大学的炫目成绩引起乡亲们的轰动时,我也被震撼了!敬慕!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那应该是我对他有所感觉的开始吧。“爱慕”这个词是有道理的。比起上午那位老总的儿子,我更感到了他的高大。

  他听取了父母的意见,上了一所重点医科大学,虽然这不是他的理想。但为了能够带给家人更多帮助,他从了。第一次坐上火车,第一次来到城市,他踏上了漫长的医学之路。

  我静静听着他的故事,不觉来到广场。

  “累不累?休息一下吧!”他还挺善解人意,我早想坐下了。

  不知石凳上脏不脏,可也不能用手擦呀!我正在犹豫如何的举动才能得体,他从兜里掏出张白纸帮着垫上。

  我的心又为之一动:“心这么细呀!不错,不是高分低能。”马上又担忧:“不会是装的吧,继续观察。”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必须告辞,因为参加了一个自学考试的辅导班。他把我送至我们院门口,掏出纸和笔:“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就把家中的电话和呼机号留下。他说找他时就打他们医院总机转神经外科就行了。那时,联系方式就这么原始,我的数字呼机还是单位配发的呢。

  回到家,赶快听取老爸的评价:“远远看去还行,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甩掉高跟鞋,揉着发痛的脚掌,恨恨地想:“早知道他的个头就不穿这累人玩意了,还害我走那么远。”忽然,竟觉得他个子不高成了优势:“哈!以后就穿平底的,还能美其名曰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换了鞋,上课去。

  上完课一到家,妈就说有个男的给我打电话。我正在奇怪,电话又响了。我迅速拿起话筒。

  “你好!请问XXX回家了吗?”原来是他。

  “是我。”刚见过面,难道又要约见?我很纳闷。

  “我想说一下这次见面的体会。第一印象,感觉你人很好。但是——”

  话峰一转,什么意思?不行就算了,还用得着打电话给我安慰?给介绍人直说就行嘛。

  正在琢磨,他却道:“这次见面时间太短了。”

  我差点没笑出声。见过这样的吗?这第一次见,我已经是破例的“加长版”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通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很紧张,这两句话还是事先写在纸上念给我听的!

  很快,我们又相约在公园。虽然才是第二次,但已多了些随意。春天,真是一个恋爱的好季节,四周洋溢着花香,人也跟着沉醉。继续听着他的故事,那种酸楚,却使我的心在落泪。我仿佛看到了,在上学路上,因风雨过大而被刮入泥沟的弱小身躯;我仿佛触到了,因没有棉鞋穿冻烂了双脚而留下的伤疤;我仿佛握到了,那双为了增加收入去采摘一种树叶而被扎得鲜血淋漓的小手。他说,多年来的愿望是住上不漏雨的房子,终于要实现了,家中正在翻修,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看着他那坚定地目光,我想,一个人的出生地,无法选择;但脚下的路,可以选择。贫穷不是他的错。

  我就像在听一位英雄的成长报告,而忘记了他是我恋爱的对象。柴、米、油、盐这些事早就丢到了脑后。

  “我是一个穷光蛋。”他总结道。

  我竟然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经历了苦难的人更坚强、更有奋发向上的精神。不知是否这就叫走火入魔。

  当落日的余晖洒在我们的双肩,感到饥肠辘辘,我们就在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各要了一份肉丝面。第一次请吃饭,就这样寒酸,但我欣然接受。以我的想法,如果今后两人分手,花别人钱多我会感到内疚;如果两人结婚,那花的不就是自己的钱吗?

  月底,他就要参加职称考试,我也要参加自学考试。我们就约定考试过后再联系。

  终于到了那一天。电影院前,人头攒动。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盛景了。没想到,电影票已经卖完,“黄牛”们却身姿雀跃。该死!

  电影即将开演时,我们以每张加价五元买到了票。位置还真不错。

  看着男女主人公一见钟情,演绎着生死离别的爱情,周围的恋人们唏嘘不已。我却在想:“如果轮船没有沉没,最终露丝和杰克生活在一起,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吗?究竟该用什么来维持爱情而使它成为长久的幸福?”

  看完电影,我们这次吃了“大餐”——米饭加两份炒菜。加上后来的打的费用,花费一百多元。这是我们恋爱期间最奢侈的一次,也是看的唯一一场电影。没想到,当我们第二次一起走进影院时,中间多了个三岁的孩子——已是五年之后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周能见上两次。我没有完整的假日,但每天只上半天班,还可以跟同事私下调休。他却没那么自由,但值了夜班后可以调休。我主动打电话给他:“昨天值了班,今天下午可以休息了吧?”他的回答却让人感到飘忽不定:“应该可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

  开始,我很不习惯,甚至有些生气:你什么意思呀?到底是见不见面?什么叫“没有特殊情况”?见个面还要加上前提条件?

  我责问他,他就解释说“特殊情况”就是急诊啦、开会学习啦、上级检查之类的事,怕说定了却不能见。

  “那还用这么罗嗦?有临时情况再说嘛。”

  他说习惯了,因为给病人家属谈话时要考虑各种可能性,全部讲清楚,很多话都不会那么肯定,要给自己留余地。

  “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爽约把你推向被告席!”我开玩笑地说,心里却隐隐地痛,真切感受到了他那巨大的精神重压。“我能和他一起承受吗?”一遍又一遍,我问自己。

  老妈很快提出把他带到家相看。他很紧张,一直说没经验,不知该带点什么去合适。我旁敲侧击地听妈的意思,妈说不在于东西,主要见见人她才放心我们继续交往。具体带了什么我已无法记清,没空着手而已。他十分拘谨,好像在等待审判。事后,妈只评价了一句:“人挺老实的,长相够及格。”

  虽说评价不高,也算是得到了“通行证”,我们在恋爱的轨道上又前近了一步。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一位房地产商因不能按期还贷,抵押的楼房我们内部作为福利处理。很多老员工已经有了房子,他们嫌那栋楼太远,所以并不积极。以前,我从未考虑过房子的问题,认为男方肯定会准备的。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他租住了一间单位的房子。于是,我找我们管后勤的领导要房子,过程竟出奇得顺利。我很快就拿到了钥匙,只是因为资历浅,只拿到了最顶层(7楼)的一套两室一厅(65平米)。整个过程,我没向他透露半点消息,想在确定结婚时给他个惊喜,也想知道如果没有房子,他会怎样处理。

  两个多月过去了,夏季的公园在夜幕的笼罩下处处荡漾着暧昧。一对对恋人轻衣薄衫、勾肩搭背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再看我们,一直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你能把手给我吗?”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感到好笑,有这么机械地要求拉手的吗?愣了0.1秒,我把手伸了出来。

  他握住我的手,空气好像凝固了。我们都默不出声。紧张战胜了甜蜜。

  路过一张石凳,他打破了尴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他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手,宽大而温暖,一股热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感到了温馨,仿佛在重温多年前的故事。

  那天,分别之时,他送我了一本书。那是一本线订书,书页绵软而发黄,纵列的排版,全部是繁体字。看来真是有些年头。他说这本诗词选是小时候从外公那里得的,他已珍藏了许多年。

  “我早就想找一个值得赠送的人,今天,我终于送了出去。”

  这就是他的爱情宣言?我羞涩地接过书,心中充满了甜蜜。

  随着关系的升温,他邀请我去他租住的地方。

  那天中午下了班,我打的前往。这所医院建在了市郊,交通极为不便,竟然不通公交!所以。我们本市的居民鲜有去那里看病的,他们的病人多来自周围的村庄和下面的地县。他来找我一般是坐他们院的班车或打的。班车可不是私家车,一天两趟,过了那个点就没戏。打的当然方便快捷,可是看着那计价器突突往上跳,我的心也突突跳得厉害。十五元就这样没了,关键还有回程!这交通费用可够大的,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出头,禁得起这样给出租车司机做贡献吗?

  在医院门口见了面,他带着我来到他的小屋。它是医院里的一间平房,旁边配了间能站下两个人的小厨房。锅台上、调料瓶上一层灰尘。他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平时到医院的食堂买饭吃,所以久未动火。进入房间,不过十平米左右,一床、一桌、一椅、一箱而已。虽然简单,却干净整齐。一定是专门整理了一下吧,一个单身汉平日有这么讲究吗?我暗想。

  他端来从食堂买来的饭菜,我们边吃边聊,第一次提起房子这个沉重的话题。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的反应,他却说起了“官方“语言:“我觉得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只要两个人有共同的价值观,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

  听着他的“豪言壮语”,我一直在想:难道精神真的能当饭吃?他就是靠着精神走到了今天吧!我虽不是千金小姐,可也是从小生活在城市的娇娇女呀!哥哥大我很多,从小让着我;嫂子贤惠能干,我在家基本不用做家务,经济上也没犯过什么愁。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会怎样呢?

  胡思乱想着,又扯到了他对工作的选择上。毕业后,他的很多同学都留在了北京、上海、广州这些一线城市,他却毫不犹豫地回到了我们这个并不发达的省份。他说不喜欢待在那些地方,觉得离家太远,好像没有了根。“虽说这里离老家也不太近,但在一个省还是照顾起来方便,这不就是当年我选择当医生的重要原因吗?”

  我真不知如何评价他这种“不求上进”的小农思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老话是真理呀!他接着向我展示了一样东西,更令我匪夷所思——一张博士录取通知书!

  难道学历还瞒着我?见我发愣,他解释说自己并没有去上,这只是作个纪念。当年导师对他十分器重,让他接着上自己的博士。他考上后却想工作,最终与导师闹翻,断绝了一切联系。

  “为什么不上呢?”我真想不通,替他惋惜不已。

  “上学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想多动手实践。”

  隔行如隔山,尽管不理解,我无法给他任何有效地建议。我只知道,老百姓看病还是很看中医生学历的。也许是想早日工作,减轻家庭负担吧。

  我感到了家庭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顾家了!”我欢喜地想:“勇敢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有责任感的男人错不了!”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什么都往好处想,却没想这担子到底有多重。

  不久,他说工作忙,要随时在医院待命,出来找我不便。人家工作重要,只有我跑腿了。

  因为舍不得打的,我要骑车四十多分钟才能到。骄阳似火,路边没有高大的树木遮阳,只有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空旷的路上,我一个人骑车飞奔,给自己设定一个又一个目标:到那个电线杆、过这个广告牌、路过那个村庄……

  中午一点我们交接班,等我到了他的小窝,近两点钟,都快忘记了饿的滋味,只顾累得喘气了。他一直等我到了,陪我一起吃饭。

  我心疼他等得太久,让他不要再等我;他心疼我太累,要给我钱让我打的。我当然不肯要,答应他少骑车。两人的心越走越近,没想到却暗藏危机。

  昨晚,忽然想起这段分手的历史,我忍不住开玩笑:“真应该那时候把你踹了,让你尝尝什么叫失落!”“你现在也可以踹呀。”他悠然地说,“没关系,我等你回心转意。”

  “你以为我脑残?好不容易做了盘菜让给别人?那群鳄鱼早就虎视眈眈了,我放了手还容你等我?早扑上来把你撕吃了。”我笑着说。他也笑了,透着一丝得意。

  “鳄鱼”就是“饿女”。男人四十一枝花,现在可不比当年,抢手得很呢!这些年他会碰到一些女“粉丝”献媚,我很清楚,但却气定神闲,充分信任。

  不明白个别女人为什么要盯上人家有老婆孩子的大男人呢?别给我用“爱”这个神圣字眼来做遮羞布,你们不配!如果那时他租着十平米的房子你就爱上了,姐让给你!但是现在,太晚了!

  “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我抱着他的头,报复似的一阵狂啃,“想让我现在放手?先把你使得浑身疼,使残了再说!”我俩笑着滚成了一团……

  本周日,他休息。人是不用去了,可还牵挂着病人。他所带的年轻医生打来电话,一一做了汇报。还好,一切平稳。我也在一旁松了口气。老公接着说起病历的事:“你那些病历我看过了,写得不行!你好好看一下XX的病历,那个比较规范。一定要动脑子总结!不要以为拿相似的病历考过来就行了,情况不同呀!用语不规范!不要在那凑数。病历写的内容少,那肯定是不认真,写的多也不能说明你就认真了!有的内容都是重复的!还有些欠账吧,抓紧补上!我让你看的那个章节你看完了吗?……”他语气严厉,我都替那位小医生难受了,一直使眼色让他温柔点。

  放下电话,他叹了口气:“我是替他们急呀!写不好病历,怎么能当好医生呢?”

  他又说不久前,他带的一位医生不小心弄坏了把剪刀,要扣两千多元。

  “那个医生真够倒霉的,下次一定要小心呀!”我很同情那位医生。

  可老公说扣的是他们小组的钱,并且他拿大头。

  “为什么呀?太不合理了!”刚才的同情心一下跑没了,我无法使自己温柔。

  “医院规定。我带的小组嘛。”他很平静,我很心疼。

  日期:2010-12-13 14:46:41

  那次,因为才值了夜班,下午调休,我们又有机会见面了。正在共进那迟来的午餐,一位小护士急匆匆地来找他。“我去看看就来。”他马上放下碗,一溜小跑,留下还在发愣的我。

  吃饭、刷碗、等待。他没有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担心地想,每分钟都是那么难熬。

  看看书分散一下注意力吧。我左转右转地在屋里找,可除了那些我不知所云、甚至有些恐怖的医学书外,只有两张旧报纸。我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遍,连缝里的广告都没落下,还没回来。再来一遍,依旧不见人影。到门口张望,又不敢走得太远。忽然,有些难过,这还没结婚呢,就快成了“望夫石”了。想给他留个回家的便条,又幻想着万一我刚走他就回来了呢?这样恐怕不好,他会很失望的。在焦虑、矛盾、期盼的心情中,我度过了无聊的一个下午。

  事后,他向我解释说病人突然病情恶化,很危险,要抢救,其他医生也都在忙,所以……

  还有什么可怨的?我知道,生命神圣,他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却难以忍受这样痛苦的等待。“怎么连本闲书也没有,无聊死了。”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表示不满的理由。他说没时间看,以后会准备,来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啊?以后……

  是的,这才是个序幕,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突然,有些害怕,我能承受得了吗?

  犹豫期间,又发生了一件触痛我神经的事。

  我是个不拘小节、爱说爱笑的人,曾在高中时以挖苦讽刺别人为乐,不带脏字地骂人是我最乐意干的事。

  举个例子:一位调皮的男同学向我借橡皮。我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很惊讶地问:“你还用借橡皮?”看他不解的神情,我一本正经的说:“你脸上随便刮下来一块不就行了?哈、哈、哈……”在我的狂笑声中,他尴尬而逃。

  那时可能是叛逆期,后来收敛了很多。但调侃起来也算是“口到擒来”。

  可自从和老公谈了恋爱,我就“武功”尽废了。他自尊心极强,刻板、敏感、一丝不苟的态度渗透到了每个细节。他很少笑,更难见到大笑,时常显得酷酷的。很多人都说医生喜欢黑着脸,这话不假。总之,和他在一起总感到有些压抑,气氛不够活跃。

  在一次他吻我时,我突来灵感,刚一触到我的唇,说时迟那时快,我就猛吹一口“仙气”。他吓得一闭眼。哈,有趣!我大笑。可斜眼一瞅,坏了!他立刻拉长了脸,很气愤的样子,怪我戏弄他,不真诚。

  不用这样给我戴帽子吧,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们俩由此心里都别扭了一层。跟这样一个没有情调的人生活,除了沉重,还有快乐吗?他好像不适合我。

  接下来又一件事,让我决心找他摊牌了。

  日期:2010-12-14 11:50:01

  我的一位同事送了我几张博物馆的免费参观券(那时的博物馆是收费的)。我们就约好,带着妈妈和五岁的小侄女去参观。这可是他绝佳的表现机会。没想到,他一路上很少说话,参观时也只是在后面跟着走,一脸阴郁。侄女喊饿,他没听见,我赶快去买面包,他才想起跟过去付钱。

  结果可想而知,回到家,老妈就表示了不满:“这人也太不爱说话了!”

  “他平时也说的,可能见你有些紧张。”我替他辩护。其实,我们早已从最初的他说我听变成了我说他听了。

  “可他好像也不太关心人呀!跟着走了半天,也不问问别人饿不饿渴不渴。跟了这样的人可是要受罪的。千万别找你爸这样的,一辈子跟他出来也没享受过,哪像别人知冷知热的,我总是跟着他挨饿……”妈妈痛陈老爸的“罪行”,好像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种“苦大仇深”的样子令我害怕,我今后可不想成为一个超级怨妇!

  接二连三的事情严重地打击了我的热情。是该冷静一下了。

  那几日,我辗转难眠。两种声音不停地在耳边交织回响。

  “他不适合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缺少快乐!”

  “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男人什么品质最可贵?责任感!”

  “哎呀,他工作那么忙,恋爱时就能把你扔下一下午,结婚以后就可想而之了。有责任感他也分身无术呀!怎么照顾得了你呢?”

  “为什么总想让着别人照顾呀?不能独立点吗?你是有这个能力的!”

  “那样太苦了。现在还年轻,机会多的是,为什么不找个工作轻松、家庭条件好的呢?”

  ……

  够了!够了!不想听它们吵下去了!心一横,明天就分手!

  本来想打个分手的电话,再也不见面了。可转念一想,人家的宝贝书还在我这儿呢,这东西必须还。还是面谈吧,话说明了,放下书,我转身就走。

  拿定主意,我给妈说了想法。妈本来就对他有意见,当然同意了。

  那日下午,我身着职业套装,挎包里装着那本书,坐出租车而去。

  到了医院门口,透过车窗,我看到他正站在那里张望。他在接我!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是,我马上要说分手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会很痛苦吗?

  我心怀不安地下了车,在家时誓要分手的气焰先被灭了一半。

  “还以为你又骑车来的呢。这样好,以后就都打车吧,不累。”他看见我,迎上来说。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眼泪差点没掉出来。傻子,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是来分手的!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他察觉到我的异样,说:“饿了吧?饭我已经买好了。”

  去往他小屋的路显得那样漫长。该怎么说呀?我被这个问题折磨了一路。

  进了屋,我平静了一下情绪。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快,长痛不如短痛。断不了,以后有你受的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打开包,拿出那本书放在桌上。他迷惑地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了。

  “我……觉得咱们俩在一起……不合适。书……还给你。”我结结巴巴地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始终不敢看他。我不明白以前痛快拒绝别人的我为什么在他面前“不”说得那样艰难,心像被拧了一把,生疼生疼。

  按照设想,交待完这些我就该转身离去了,但脚却像钉在了那里,迈不开步。出了这个门,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正在挣扎着想走,只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其实你还在犹豫,是吗?”

  “是。”我脱口而出,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我看咱们很合适呀。”

  “你很忙,需要一个能干家务的人照顾你。我不爱做家务,根本不会做饭。”狗血!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为了他心里舒服,我把自己说的不堪,这种分手太不高贵了吧。

  但转念一想,破罐破摔吧,把自己最恶劣的一面给他瞧,受不了我能分得痛快些。

  “这些都没关系。生活就是一个慢慢学习的过程。我也不大会。我想也没什么难的,咱们共同学习不好吗?”

  现在想来他这话也够狡猾的,人家可没说:你不会干我来干。人家说的是“共同学习”!但我很喜欢这种平等的态度,找不出他说话的破绽。

  “可你的性格太……”我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正经”?不对,这是个褒义词;“无聊”?更不对!“不好玩”?人又不是玩具;“无趣”?有些接近但……

  “我是有些悲观。可能与我的生活经历和工作环境有关。所以我觉得像你这样乐观的人对我来说最合适了。……”他又分析了性格互补的好处。

  总之,那天他稳扎稳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竟让我这个号称“能言善辩”之人无言以对了。

  他把我揽入怀中,解释那天参观博物馆时不开心的原因:工作上出了点麻烦,晚上又熬了夜,又累又烦。只是因为已经约定了,他不好意思说不去,才硬着头皮跟着。

  “我知道那天自己表现很差,只是我实在装不来。以后我一定注意。我是有缺点,但我愿意改。”他真诚的话语令我无法抗拒。酷酷的他显出了温柔的一面。如果一个男人肯为这个女人去改变,那一定是爱上了。

  我在他温暖的怀中慢慢融化了,耳边响起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这一次,我是真的留下来陪你》。

  是的,我要留下来陪你。既然放手那样痛苦,就让我们坚定走下去吧!无论前方如何,两个人互相扶持,路终归会好走些!

  那次不成功的分手,使我们的心拉得更近了,清醒地认识到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我们的谈话深入而具体,探讨了夫妻该如何相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多沟通、不断学习修正自己……我们的“谈判”达成了共识。我问他择妻的标准是什么,他说以后告诉我。既然不舍得离开他,那就争取做他最满意的妻子吧。

  因为聊得很晚,他不放心我一人回家,就一起打车把我送至我家楼下,再返回。这来回就要几十元车费呀,我很心疼,但却暖暖的。

  一到家,老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这是去分手吗?见过这么久的分手?以后十点以前必须回家(那天快十一点了)!”

  “好的。”我做了个鬼脸,心想:赶快把自己嫁了,看你还管我不?

  我从小就家教甚严,妈妈恨不能把我教育成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站立、行走、吃饭、穿衣、说话……天呀,事无巨细,从头到脚,我都替她累!我却不敢顶撞她,怕她生气。把自己嫁出去,是逃脱她“魔掌”的最好方法!

  刚才看了两集《医者仁心》。

  听说了这个电视剧,我兴奋地给老公说:“知道吗?现在有部讲医院事情的电视剧《医者仁心》正播着呢!”

  “知道。”无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

  “太好了!可算是有人站出来为医生讲句话了!”我简直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毫无反应。

  我抓住他胳膊猛晃两下:“听见了吗?吱个声呀!”

  “那又怎么样?”

  “是有关你们医生的事呀!你怎么显得漠不关心呀!咱们在网上看吧!”

  “没时间。”

  他说这几天都回不了家。那好,我自己看。有空了还可以多写几段。

  有人说钟立行总是面无表情,不够好。其实,他表情已经很丰富了。那段妹妹死后的流泪及发火,在我看来都有些过。没有表情,应该是我老公最正常的表情。明天,我再继续我两曾经的故事吧。

  啊?还有人在期待?不好意思,今天在网上看了好几集《医者仁心》,还没写。

  虽然结婚十多年了,他对我来说还很神秘,主要指他的工作方面。我很好奇他在手术室是怎么工作的。看了这部电视剧,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后就更理解他了。他以前在家里不大愿意同我讲工作方面的事。可能因为我是门外汉,他同我在这方面沟通太费劲吧。他曾说我连基本的医疗常识都不懂。

  “你们在手术中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呀?”我曾问过他。

  “忘记上了。”他说进了手术室,什么都忘了。

  “分手”后一周,我竟有了个意外的“收获”!

  那天上班,我一进门,保安就递给我一件东西——一封信!这年头,谁会给我写信?急忙扫了一眼信封,是他寄来的!

  “都一个城市,前两天还见面呢,写什么信呀?”我嘟哝了一句,其实心里甜滋滋的——准是一封情书!

  本姑娘不是没见过世面,情书收过一打呢!但是还没想到他会给我写。我倒要看看这个笨嘴拙舌的究竟会给我写些什么甜言蜜语!

  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看到称呼我就有点傻了——XX,仅去掉了姓!呜,呜~~都谈了几个月了,不该叫得亲热点吗?真没见过这样的情书!

  接着看,开头是这样的:

  “你好!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乱,有时候可能也会走入极端而想错。我现在仅仅把我自己这方面的感受写出来,算是个总结吧!”

  原来是来写总结的!下面列出了那几件事中他认为自己没做好的地方,进一步解释,一、二、三、四标上序号。

  他平时说话就爱说“一……;二……;三……”显得挺有条理,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太死板了吧!后来我给他起外号叫“一二三四”。现在他柔和多了,我也习惯了,这是后话。

  天呐!竟列出了七条!太长,我就不在这里发全文了。我发一下他写的择妻标准吧,男生们看看是不是这样想的,女生们也可以估摸一下它的难度系数啊!

  一、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思想健康。(整个一“三好学生”,还被划上了重点符号)

  二、性格上希望活泼点,以补我之严肃又余、活泼不足。(嗯,挺有自知之明)

  三、能干:包括工作和家庭。我不是大男子主义,这包括两层意思:

  1.家政不包揽一切。

  2.也不会一切都让夫人去干。(我分析了半天。唉,不就是说家里事你也管,也会干点,但不会干很多嘛。说话够费劲的。)

  四、成熟:当然主要指对社会而言,办事得体,顾大局,有主见在有些事上能给我以非常有益的帮助。总之,能使我回家以后轻松愉快,能平等交流感情,工作无后顾之忧。在外有“面子”,尤其是要给我亲朋留面子。要大聪明,不要小聪明。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应对有余,不失原则。

  这封信处处显示着他的冷静和严肃,只有结尾“我想你”三个字总算让我心里有些安慰。这就是我恋爱期间受到的唯一一封信,保存至今。

  “哟,男朋友来的!”一位大姐看了下信封,笑嘻嘻的看着我,“心里美死了吧!你们俩还挺浪漫的,从邮局寄情书。让大家也分享一下呀!”

  “也没什么。”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赶紧把信收了起来,心里直叫苦:什么破情书,这简直在给我上紧箍咒!不知道这天下会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写这么另类的情书!

  我琢磨着他的择妻标准,觉得自己并不够格,我怀疑他以这个标准找会打光棍的。不过,我这个人喜欢干些有难度的活。当你达到了那些你原来认为高不可攀的目标时,那种喜悦时无法言说的。

  “好,我会努力去做的!”我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

  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提到了这封信。

  “怎么才收到?都好几天了。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说。

  还惊喜?把我吓跑算了。

  没多久,我们所里出事了。一位老太太取钱时把存折落下,保安偷偷藏了起来,到另一个所取了钱。因为老太太取钱时,他已经偷看了密码。我们保卫科通过调取取款记录,查到当时的录像,确认是我们所的保安,就把人和他的物品都带走调查。

  后来,他们说让我去一趟。毕竟是我们所出的事,去协助调查是应该的。我也奇怪,这人平时看起来又老实又勤快,怎么这么犯傻?不知道都装了摄像头吗?不是自己的也敢伸手?

  来到保卫科,一群人齐刷刷地看着我,眼里充满着异样,都似笑非笑的。

  “什么意思?又不是我的错!能把我怎样?怎么气氛这么怪呢?”我心里直打鼓。

  “小Z,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呀?”科长笑呵呵递过来一个纸包,“这是从保安那里搜来的。”

  “他会有我什么东西?”我急切地打开一看,头都炸了。(明天再写吧,给大家留个悬念)

  聪明的你可能已经猜出与那封信有关吧!不错,是那封信的复印件。他偷拆了我的信!

  太可恨了!平时我可怜他生活不易,把维持日常卫生的活交给他(那时没有专门的保洁人员),每月从所里那可怜的经费里拨出几十元给他,他却做出这种无耻的事!这下,那封信算是大白于天下了,我还有什么隐私可言?虽然信的内容并无什么令人见笑之处,可我就像是在众人面前被剥光了衣服,尊严全无!他们肯定全都传阅过,这几日,那些办公室的老爷们又会多些茶后的谈资了。

  不敢再想下去了!我迅速把东西揣兜里,匆匆离去。

  我打电话向老公痛诉心中的郁闷,本以为他会火冒三丈地去找那保安教训一番,起码也得痛骂他几句。可是,他静静听完,说了一句:“他可能精神有问题,算了吧。”

  “什么?他侵犯我的隐私权!我告他去!太可恶、可恨、可耻……”

  “也可怜。这样的人没必要去跟他计较。”他太平静了,好像他是一个局外人。

  最终,因取款金额小,那保安并没有被抓,只是被开除了。我也没再去讨什么说法。什么保安暗恋我啦、我和男朋友要分手之类的小道消息在行内流传了几日,大家就渐渐淡忘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昨晚,老公回家了,我才得知他这三天没回家是因卷入了一起医疗纠纷。

  “怎么回事?问题严重吗?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责任重吗?”我急切地问。

  “没什么,好多人都参加了抢救,主任也在。我做的没什么问题,你放心!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着急。病情变化太快了,抢救了一夜,人不行了。”

  “那他们有什么理由闹呀?”

  “他们不是说某人的问题,而是说整个医疗过程,比如有些检查没做,护士态度不好都是理由。说好好的人被治死了。”

  “好好的来医院干什么?”我就奇怪,大家没什么事该不会喜欢去医院那鬼地方吧!

  “那人从五楼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啊?那还叫好好的?没立刻摔死就不错了。”我真不知这些人瞪着俩眼说瞎话的功夫怎么那么强?

  “和他一起摔下的另一个人当场死亡。他下肢伤很重,骨折,头部有伤,但意识还清醒,家人就认为是救治不当导致死亡。本来就不该收在我们科。病情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反正现在人家家属就是不满意。说来说去不都是要赔偿?”

  “没什么错赔什么呀?你们领导应该硬点,让他们告去!”

  “人家不去告嘛!好了,你别在这儿愤愤不平了,这不关你什么事,领导会处理的。”

  “这两天我在看《医者人心》呢,还有人说不真实,这回立刻给我来个现实版的。现在怎么搞的呀?是个会说话的进医院死了就是你们的责任?有没有点原则?闹,让他们闹去!……”我喋喋不休地说着。

  “好了,你别在这儿当愤青了。这不是某个人的问题,是个制度问题,咱们也改变不了。安静,我现在需要安静!在医院已经被吵吵了几天了,回家还要听你吵?”

  我叹了口气,立刻闭嘴,可心里真憋得慌。老公不让告诉婆婆和我父母,怕老人们担心。

  临危不变,处变不惊,坦然面对,不做愤青!我心里默念着,抚平自己的情绪。

  孩子睡下了,他在电脑前批阅那些年轻医生们写的病案。

  我静静地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本想今天为大家多讲一些我们曾经的故事,可我已经没心思回忆了。明天,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大家可能都想看些温馨的家庭生活,但在外科医生家里,有时要面临考验。那血淋淋的现实直戳人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和坚强。

  心情不好,这两天我想平静一下,就不写什么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那起医疗纠纷最终以赔偿患者不到两万元而告终。虽然不是我们个人出钱,但还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在信仰缺乏的今天,能安慰人们灵魂的就剩下金钱了。领导自然有领导的考虑,可花钱买平安这种方法也难讨来叫好声。“还是医院有错,不然怎么肯赔钱?”这是普通人惯有的思维,我也会这么想。不做什么评价了,只要老公平安,一切都好。

  这次事情解决还挺快的。我不禁想起六年前的一起纠纷,就提前写出来吧。

  那时孩子上幼儿园,公公婆婆在小叔子家看孩子,不和我们一起住。

  一天晚上,老公一进门就说第二天将有大手术。这里面是有潜台词的,那就是:孩子,你要安静,爸爸不能陪你玩;老婆,今晚我要不近女色,早点休息。另外,明天的早餐要丰盛些。

  他吃了晚饭,看了些资料,温习手术要点,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尽量往肚子里塞食物,像只骆驼,当然水不能喝太多。

  这一走,一整天没消息。我是不会随便给他打电话的,哪怕天塌下来。打也没有用,根本指望不上。他会一下手术就给我打电话。这是我们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这手术时间真够长的。”临睡前,我一直盼着那电话铃声,也有想打过去的冲动。“算了,不打扰他了。一定是还在忙。”我劝慰着自己,安心睡了。

  第二天,一上午仍没电话,我有些着急,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吧!“耐心,耐心!”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到了下午,我再也忍不住了,发短信问他晚上是否回家。

  终于,铃声响起,是他!我一把抓起电话开始发牢骚:“怎么这么久不给我个信儿呀!你怎么样了?晚上能回来吗?”

  他的声音十分疲惫:“太忙,没时间打电话。我很累,昨天做了十六个小时的手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想在医院休息。”

  “啊?”我真没想到他这么辛苦,立刻没了怨言,“家里挺好,你放心吧。”

  第三天,我想他一定能回家了,就早早地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正当我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医院事情太多,晚上不能回家。唉!我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第四天,他说要值班。晚上是肯定不能回家的,这个我很清楚。

  第五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主动问他情况,得到的结果仍是不能回家!不对!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他支支吾吾:“没什么,太忙,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我当然不信。他只好说:“手术出了些麻烦,我等处理好了再回去。你别管那么多了,把孩子带好,我没事的。”

  原来如此!不行,我要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那天下午我休息。一下班,我就带了一大兜吃的赶往医院。这些天,他一定没吃好。

  来到他们科室,一进走廊就看到处处塞满了人,有趟着的,有坐在地上的,还有靠着墙歪着的。

  “怪不得说忙,这么多病人啊!”我释然了,从人缝中挤到护士站,问老公在哪。一位护士冲我往旁边努努嘴,低声说:“医生值班室。”

  这气氛太压抑了!我快步走向值班室,一位年轻医生正好出门碰到我,把我迎了进去。

  老公对我的到来显得有些慌乱:“给你说不要管那么多,你怎么还来?”

  “你这么多天不回家,我能像没事人似的在家安心待着吗?”

  他笑了笑,心疼地说:“就怕你知道了太紧张,可你还是来了。没什么,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原来,这次的手术部位是一个禁区,风险极大。但如果不做手术,病人那个部位的病症随时都会发作,再无任何挽回的可能。病人看了多家医院,无人敢收,后来托熟人说合,主任终于同意手术,并且在术前专门让家属签下承担一切后果的声明。

  手术进行并不顺利。老公作为助手,经历了从手术到抢救的整个过程。当家属得知了病人的离去,立刻否认了原来的承诺,痛斥他们一个好好的人让整死在了手术台上。

  是的,那个病人确实是走着来的。家属很难接受他离去的事实,虽然知道他有病,虽然已经签下了声明,但都成了浮云。让他们去法院起诉,人家说不懂法;医院帮他请律师,他们说律师和医院是一伙的;让他们自己请律师,他们说没钱;医院出律师费,他们又不同意尸检。总之,一句话,就是人死在你们医院了,你们要赔钱。

  他们是附近的村民,就叫来了好多人堵他们科的路。正是农闲时节,他们全村出动,轮番轰炸。老公这几日既要接受医院的调查,又要防止村民的过激行为,像是被软禁了起来,不能随意走动。

  “他们凭什么这样?我去找你们领导说理!”我拿出了秋菊打官司的气概,要去讨个说法。

  “别傻了,领导都知道,会处理好的。”

  “风险这么大的手术以后就不要做了。”我叹了口气。

  “可是,手术哪能没风险呀?如果怕风险,那什么手术都不要做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活还是要干的。”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我带去的东西,我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必须回家了,还要接孩子。当我再次从那些人身边走过的时候,狠狠地瞪着他们,真想让眼中的怒火把他们烧化!他们知不知道,为了这次手术,老公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们知不知道,年幼的孩子在等着爸爸回家?他们知不知道,我作为一个医生老婆此时的心情?

  最终,老公十天没回家,直到医院和病人家属达成协议。那次,老公赔了八千,主任赔得更多,科里和医院都拿出一部分。总额到底多少,老公没说,我也再不想提起这件事了。

  如履薄冰,越干越怕——这是老公对他所从事职业的工作体会。难道这就是大家痛骂医生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医生越来越需要保护自身的安全,多做检查,强调危险和困难,尽量多地保留证据,不敢替病人拿主意只能陈述事实……这一切,最终是谁更受损呢?当患者希望遇到把自己当成亲人的医生时,有没有给医生亲人般的信任呢?

  “今天还在和你热情交谈的人明天就可能把你推向被告席。”说这话的时候,老公显得十分沉重。

  大家都会觉得医患关系不平等,说医生掌握着主动,是强势,应该给弱势的患者主持公道。是的,大家需要平等。

  可是为什么会不平等呢?本科都是四年制,而医学本科是五年。现在,医学本科毕业找工作相当困难,一般是要继续考研的。即使是工作了,学习却是不能停止的,进职称、搞科研、写论文一样也不能少。医生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一日地学习是为了不断提高水平,为大家更好地治病,不是为了当强势,与患者对立,来鱼肉患者的。

  医患共同的敌人是病魔,不该是医患之间的较量。是谁把这种亲密的战友关系扭曲成了敌对关系呢?我们是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我不否认医生中有品行不端不配当医生的人,那是极少数。可是缺乏职业道德的人哪里没有?别的行业我不了解,银行业的黑幕还少吗?我选择离职并不只是因为老公有能力养活我,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对自己职业的绝望是其中之一。这里面的无奈我以后也会提及,但不想谈得过多。这毕竟是讲婚恋的帖子,还是不喧宾夺主吧,何况我的好多朋友还在银行混饭吃呢。这不是某个职业的问题,是一个社会问题,我们需要严密的制度而不是谩骂。

  还是继续我们的故事吧。

  来到收获的秋季,我们的关系日渐稳定。他与我的家人渐渐熟悉,妈妈也在犹豫中接受了他。我们会在家中吃饭,再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与别的女孩不同,我不喜欢逛街。小时候,我家楼下就是一个早期著名的布匹批发市场,每天上学都要穿越四趟,那乱哄哄的街道让人受够了。如果荷包不鼓,逛街除了用时间换来沮丧,或者换来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想不出它有什么好处。在购物方面,我俩风格完全一致,先在家中制定计划,把需要买的东西列一张单子,根据要买的东西确定购物地点,然后直奔而去。这样高效、理性,避免了浪费,又一条省钱秘笈!他也非常欣赏我这一特点。

  因此,我们很少逛街,他也不会送什么礼物,恋爱期间只送过我一条30元的腰带,还是我先提出要买的。但我并不看重这些。物质上的需求一定要有限度,这是我们一贯的家风。

  秋风萧瑟,他只穿了件线衣。我比较笨,不会织毛衣,但可以买呀。我拉着他订做了一件。那天,取回了衣服,他穿在身上十分满意,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太舒服了,我第一次穿这么暖和的毛衣!”

  我听得心里发酸,暗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不久,婆婆和他大妹来了,很明显,是来考察我的。咱也不是丑媳妇,没什么好怕的。

  当我下了班,赶到那里已是中午两点。大家都在等着我。婆婆端上早已做好的四盘家常菜算作见面礼了。她身材瘦小,话语不多。第一次见,我们都有些不自然。大妹倒是一个快人快语的爽利人,她比我大一岁,已结婚一年,是一位乡干部,是大学后考上了公务员。因年龄相仿,我们很快熟悉,聊了起来。自始至终,婆婆没给我一分钱见面礼。她们只待了一天就回去了,对我当然满意。大妹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她很紧张,生怕未来的嫂子是一个染着红头发、浓妆艳抹的人。看到我,她松了一口气。“放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样的人你哥绝不会带会家的。”我笑了。

  冬天到了,我们见面就猫在屋里。老妈开始提及结婚的事情。她可真急呀,我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下倒省了老公的事,他从没向我求过婚!在他们看来,下一步结婚是很自然的,没必要再摆样子了。

  提到结婚,首先是房子的问题。老公说他准备在医院租套大些的房子。当他听到我已经准备了房子,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惊喜,而是很平淡地说:“也好,听你的。”他认为房子根本不能成为结婚的障碍。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常讨论房子的装修问题,准备来年春天装修好房子就结婚。

  忘不了他第一次给我钱的情景。

  那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在大箱子里翻了半天,拿出一打钱:“这五千你替我放着吧,以后装修用。”

  “你——就准备用这么多钱?”我弱弱地问。

  “啊,现在就这么多。过年时还会有点奖金,再加上两个月工资,可能又能凑五千了。”

  “你没有别的存款吗?”我再也无法掩饰“求财”心切的真面目,无法相信这就是他的财务状况。

  “存款?都给你了。我从来不存银行。”

  我一个干银行的,碰上了一个把那点可怜的现金放进箱子的人!这点钱够结婚吗?

  他看到我阴沉下来的脸色,忙说:“我是个穷光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以后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是说外科医生很有钱吗?不是说一个红包都有几千块吗?不是在考验我吧!看样子不像。

  金钱绝不是我择偶的重要条件,但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也要生存呀!这点物质基础,我该怎样安排生活呢?

  是啊,“穷光蛋”这个词他已向我强调过几次,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只不过没料到糟糕到这种地步。后来才明白,他常往家里寄钱供养弟妹们上学。他弟弟辍学三年帮家里干农活,直到老公考上大学才重新背起了书包。刚工作的小医生工资都很低,红包之类的根本没份。况且到他们医院就医的大部分是农民兄弟,凑齐医疗费就是件很困难的事了,哪有能力送红包让照顾呢?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不能看人下菜,没红包也照样认真对待,不会故意找病人麻烦的。信不信由你。医生更渴望他们应有的价值得到社会名正言顺的承认,而不是成为黑心狼、药贩子。

  还好,我是个特能攒钱的主。前面说过,我不爱逛街,泡吧之类的娱乐在我的世界中也不存在,不化妆、不追流行服饰,我几乎把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全攒了起来。平时,我在娘家吃饭,妈也不肯收我的饭钱,还拿我当学生养着。我们恋爱时最大的花费是打的的支出。上班两年半下来,我攒了三万多元。那时物价当然比现在低不少,我心里的小算盘拨了又拨,感觉还能凑合。实在不行,还可以向娘家求助。一切从简吧!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了,祝大家都能有更美好的明天!

  我们相识的第一个元旦,我送他了一张明信片。上面,一只公兔子为一只母兔子掀开盖头,它们满脸幸福地结婚了。我写到:“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一切;爱一个人,就要心甘情愿地付出!”这是我对他的要求,也是对他的承诺!

  我认为恋爱时最好谁都不要伪装,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对方。人无完人,如果对方的缺点你承受起来不算吃力的话,就继续下去。不要企图改变对方,要多审视自己的缺点,为自己的爱而改变。我们最有能力控制的还是我们自己。回顾这些年,我们能越来越融洽,是因为我们都在为对方而努力改正自己的缺点,容忍对方的不足。

  我所说的爱“一切”,包括他的缺点和他的家人。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这里面牵扯了众多关系,一个人要扮好各种角色。“你准备好吗?”我常默默问自己。送他这张明信片,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诺千金,我会做到的!

  今日老公值班,孩子睡下了,我有了自己的时间,再写一点吧。

  新年新气象,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彼此交给了对方自己的第一次。

  那天,寒风凛冽,他的屋子靠一个小铁炉取暖,让人很快就手脚冰凉。他就拉开一条厚被子,让钻到被子里暖和一下。我俩在被子里相拥着,不免亲热了起来。……最终,“我要把自己的第一次放在新婚之夜”的愿望成了泡影。

  以前我们还是很讲分寸的,但这次却没能把持住。紧张、神秘,甚至有些恍惚。“这难道是传说中的ML?”我那时很傻,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则是脸红气喘,很快就趴下了。

  “哎呀,这怎么办呀?我就这样失身了?老妈知道了可饶不了我!婚前性,以前可从没敢想过!这下被动了。”从小受的传统教育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在为背叛它而自责,哪里会有睡意?“唉,覆水难收,再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应该不算道德败坏吧!”我劝慰自己。现在看来当然没什么,但在当时情况是超出了我的预期的。

  他看我傻傻地愣着,有些愧疚,说:“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也是第一次。”

  这么大的男人是第一次?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没事,你不是第一次我也不会怪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从知道他的年龄起,就认定他是有经验之人了。

  他再三强调自己的清白,说上学时只顾读书,根本没谈过恋爱。毕业后,别人介绍了两三个,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没有深入交往。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非要不信,一定会伤他自尊的。我现在深信不疑,他真的是个很纯的人。

  “哈,看来我碰上大熊猫了!”我调侃道。

  “那你就是我的金丝猴。”他搂住我,深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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